排灯节是印度教的重要节日。这一天，家人和朋友之间互赠糖果是一种传统。印度陆军一名消息人士向媒体透露，这一象征友好的小仪式当日在中印“五个边境检查点”进行。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一个和平、安宁的中印边界都是必要的。中印两国共同利益很多，可以相互成就，而非相互消耗。”
“中印边境问题上最困难、最尖锐的阶段已经过去。中印双边的人文、经贸交流可能在2025年会有明显改善。”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责任编辑 | 姚忆江
2024年10月31日，印度和中国军队在实控线沿线的几个边境点交换了糖果。图/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2024年10月31日，印度排灯节期间，中印军方在位于实控线上的边境点互赠糖果。印度陆军一名消息人士向媒体透露，这一象征友好的小仪式，当日在中印“五个边境检查点”进行。
据悉，排灯节是印度教的重要节日。这一天，家人和朋友之间互赠糖果是一种传统。
中印互为陆上邻国，有约2000公里的复杂边境线。自2020年6月“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发生以来，中印边境持续保持紧张态势，双边关系也一度跌入“冰点”。2024年3月以来，中印高层多次释放“解决问题”的积极信号，边境“融冰”回暖，引发各方关注。
11月4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答记者问时表示，中印两国军队正在落实双方就边境有关问题达成的解决方案，目前进展顺利。此前印度报业托拉斯记者提问时表示，印度已经宣布在东部两个曾发生摩擦的地区与中方“脱离接触”，巡逻也从上周开始恢复。
多名受访学者积极评价缓和中印边境局势的“融冰”举措。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钱峰表示，一个和平、安定的中印边界对两国有益，而此次达成解决方案，也是双方“互谅互让”、努力推动两国边境局势稳定的结果。
“过去数年间，中印边境问题是中印关系最敏感的区域。”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张家栋认为，“而此次解决方案达成后，这一问题的对抗性、激烈度将会显著缓和。这也是中印四年多复杂博弈后产生的积极结果。”
“协同巡逻”
2024年10月下旬，印度多名官员证实，中印边境持续四年多的僵持将被打破，中印两军有望“脱离接触”。
印度外交部第一副外长维克拉姆·米什里10月21日在德里表示，经过过去几周的谈判，印度和中国最终达成了一项协议，并将解决2020年出现的问题。据称，该协议确定了在拉达克东部实际控制线沿线进行巡逻和撤军的计划。
同一日，印度外长苏杰生也公开表示，中印两国已就边境地区巡逻问题达成了协议，“可以说，我们与中国的脱离接触进程已经完成”。
很快，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也多次在答记者问时积极回应，间接确认了这一事件。
10月22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表示，近段时间以来，中印双方通过外交和军事渠道就中印边境有关问题保持密切沟通，目前双方已就有关问题达成解决方案，中方对此予以积极评价。
10月25日，外交部发言人再次回应，根据中印近期就边境有关问题达成的解决方案，双方的一线部队正在开展相关的工作，目前进展顺利。
当地时间2024年10月22日，俄罗斯喀山，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出席金砖国家峰会。图/视觉中国
中印高层交流也取得突破性进展。
2024年10月23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喀山出席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期间会见印度总理莫迪。这是时隔五年后，中印领导人正式会见。据公开报道，两位领导人积极评价近期就解决边境地区有关问题取得的重要进展。此外，双方还同意，“发挥好两国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作用，共同维护好边境地区和平安宁，寻求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案”等。
当地时间10月31日，印度排灯节期间，中印两军在实际控制线（LAC）沿线的几个边境点交换了糖果。印方公布的多张现场图片中，在不同的边境点位，中印各派人员代表互赠糖果等礼物，之后双方握手、微笑合影。
另据多家印度媒体报道，中印军队已于11月1日在位于“拉达克地区”东部实控线沿线的德姆乔克平原进行“协同巡逻”，并预计将在一两天内开始在德普桑平原的“协同巡逻”。多位受访学者积极评价中印边境脱离接触。
“解决方案的出台，不仅缓解了四年以来紧张的双边关系，同时稳定了地区安全局势。”钱峰认为，经过数年来的对峙，中印终于达成了解决方案，肯定不是某一方的单边妥协，而是双方共同寻找到了最大公约数。即基于互谅互让的原则，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中印作为亚洲地区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经济总量排名靠前。边境稳定、睦邻友好，有利于中印各自的稳定发展和区域和平。同时，中印也是全球南方国家的重要代表，国际社会也希望看到中印关系回到稳定发展的轨道上来。
张家栋认为，过去数年间，中印边境问题一直是中印关系最敏感的区域。而此次解决方案达成后，这一问题的对抗性、激烈度将会显著缓和。在未来，只要中印宏观战略关系没有大变化，中印边境西段总体会趋于稳定。这对中印两国都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过去数年，中印在西段边境很多地方都是重兵压境，双方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实控线”，这是中印建交几十年以来从未形成的新常态。而这一次中印双方达成的“解决方案”，就是基于这种新常态。
如今，中印都面对现实，积极负责地推动边境局势缓和稳定。所以，这一解决方案既是双方互谅的，也是互利互益的。这既是双方主动缓和边境局势的措施，也是过去中印四年多复杂博弈的积极结果。
“非对称性”
2020年6月15日，中印边境加勒万河谷冲突爆发。后经双方证实，中印双方当日发生激烈的肢体冲突，并造成人员伤亡。中方某边防团团长祁发宝身负重伤，营长陈红军及战士陈祥榕、肖思远、王焯冉牺牲。
2021年2月24日，兰州市烈士陵园，工作人员讲述五位“卫国戍边英雄”事迹。图/视觉中国
据悉，加勒万河谷位于中印边界西段实际控制线中方一侧。多年来，中国边防部队一直在此正常巡逻执勤。2020年4月起，印度边防部队单方面在加勒万河谷地区持续抵边修建道路、桥梁等设施。中方多次就此提出交涉和抗议，但印方持续越线滋事。
加勒万河谷冲突发生两日后，中国外长王毅同印度外长苏杰生通电话。双方同意公正处理加勒万河谷冲突引发的严重事态。然而仅仅两个月后，中印边境局势就迎来二次急升温。
据西部战区2020年8月31日晚声明，印军当日在班公湖南岸、热钦山口附近再次非法越线占控，公然挑衅。西部战区新闻发言人张水利大校就中印边境局势发表谈话时指出，“印方此举为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表现”。
尽管双方保留了对话通道，但受多方因素影响，此后四年多，中印关系迅速降温。从经济到文化，从民间交往到官方互动等都纷纷跌入冰点。
2023年5月31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答记者问时表示，长期以来，中国媒体记者在印度遭受不公正、歧视性的待遇。比如，2020年以来，印方拒不审批中方记者赴印度的常驻申请；多名中方记者因无法延期签证而被迫离境等。
此外，印度政府还针对中国企业进行无端打压。比如组织突击抽查、封禁中国手机应用程序、推迟批准中国投资等。其中，印度政府以所谓“国家安全”为名，陆续封禁了超过200个中国手机应用程序，另有多家在印中企被指控“偷税漏税”“洗钱”等，也对企业正常运营造成负面影响。
“中印边境问题有一个很大特征是非对称性。”张家栋认为，中方一贯的观点是边境问题不是中印关系的全部，而印方则持续把边境问题置于双边关系的首要地位，具有高度敏感性。再加上印度军方默许甚至放任边境争端信息在媒体上广泛传播，这也会带来印度国内民众对边境问题的持续高度关注，煽动印度民族主义情绪。
“不过，印度政府对边境问题的‘热炒’也有自己的私心。”张家栋分析，过去几年印度经济发展较快，从民间到官方都滋生了“大国崛起”心态。而在中美关系紧张的大背景下，也让印度政府看到了机会。热炒中印边境争端，对内可以显示“维护领土主权”决心、吸引选民；对外可以向美国表明其地缘价值，从而获得更多美西方的援助和好处。同时，也迫使美西方对印度的俄罗斯政策保持容忍的态度。
“从实际效果来看，印度‘走钢丝’的战略让其受益很多。但美西方对印度对俄政策容忍度也越来越低，印度收益也到达了瓶颈期，选择跟中国缓和关系也是明智之举。”张家栋说。
“融冰”回暖
中国西藏阿里日土县，中印边境处的班公湖。图/视觉中国
回顾中印边境对峙数年，虽然形势紧张，但双方一直保留着对话通道。
加勒万河谷冲突爆发一周后，中印两国边防部队就在边境地区举行了一次军长级会晤。直到2024年2月19日，中印两军先后举行了第二十一轮军长级会谈。据西部战区多次会后通报，双方“同意通过军事和外交渠道保持沟通对话势头，尽快解决剩余问题”。
2024年3月以来，中印官方渠道多次隔空应答，释放“融冰”信号。
2024年3月，在印度德里的一次媒体交流活动中，印度外长苏杰生就印中关系现状表示，在印中边境地区部署这么多军队不符合双方共同利益，紧张局势对双方都没有好处。问题越早解决对双方就越有利。
3月1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答记者问时回应，中方也多次强调，边界问题不是中印关系的全部，应当将其放在中印关系适当位置加以妥善管控。而“尽早解决边境事态符合两国共同利益”。
2024年4月，印度总理莫迪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印中关系非常重要且意义重大。双方亟须解决长期以来的边境问题，以克服双边关系异常干扰。之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记者会上回应称，“中方注意到莫迪总理有关表态”。而且，“中印正通过外交、军事渠道就解决边境局势有关问题保持密切沟通并取得积极进展”。
之后，中印边境“融冰”加速。
2024年5月，中国新任驻印度大使徐飞洪抵达新德里履新，填补前大使孙卫东2022年转任中国副外长后所留下的空缺。7月，中印外长分别在上海合作组织峰会、东盟峰会期间两次会晤。双方都同意“推动边境事务磋商取得新进展”。9月，王毅在圣彼得堡会见印度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双方一致同意“落实两国领导人共识，为双边关系改善创造条件”。
中印边境争议持续四年之久，为何在当下成功“破冰”？背后有哪些因素？
“数年来，中印关系兜兜转转、起起伏伏，现在又回到了稳定发展的原点。这背后与两国关系更加紧密、国际形势悄然变化有关。”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钱峰表示，“再加上双方外交、军事团队不懈努力，长达二十多轮的谈判，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一个结果。”
中印双方都意识到，紧绷下去不符合双方利益。
从印度角度来看，边境重兵部署，无论是费用还是人员都带来了沉重的防务负担。而印度国内经济发展等也离不开中印良好经贸关系。同时，政治外交上，紧绷关系也会压缩印度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交往空间。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一个和平、安宁的中印边界都是必要的。中印两国共同利益很多，可以相互成就，而非相互消耗。”钱峰说。
张家栋认为，从双边关系来看，过去中印双方都抱有必须于我有利的对峙心态，不愿意妥协让步。而现在中印两国崛起的态势都更加稳定，彼此战略认知也更加稳定。中印双方都接受对方是大国这一基本事实。
从国际因素来看，中印互为最重要的邻国，良好邻里关系可以有效节约国力，扩大在国际社会中的外交空间。同时中印也是金砖国家的创始国、全球南方国家重要成员。如果中印边境争端升级，不仅不利于区域安全，也不利于多边组织的团结。而2024年10月举行的喀山金砖会议正是一个“破冰”的合适平台。
“经过长达四年、二十几轮的谈判，终于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我认为这个结果是可持续的。后续关键是双方对共识的执行落实。”张家栋预估，中印边境问题上最困难、最尖锐的阶段已经过去。中印双边的人文、经贸交流可能在2025年会有明显改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