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家陷入政治经济双重动荡之际，斯里兰卡议会20日投票选出了新总统——此前表示愿辞任总理、后担任临时总统的拉尼尔·维克拉马辛哈以高票当选，将接替因政治经济危机下台并离开国家的前总统戈塔巴雅·拉贾帕克萨，完成其剩余2年任期。
在斯国政坛驰骋45年，6次出任总理……维克拉马辛哈的履历可谓耀眼。然而，面对半个多世纪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政治和社会动乱，“老将”身上担子真的不轻。他当选后向议会坦言，国家“处于非常困难的局面”“前方还有巨大的挑战”。
“老将”胜过“黑马”
此次选举，是在斯里兰卡遭遇1948年独立以来最严重政治经济危机、前总统拉贾帕克萨在民众示威压力下辞职离国的背景下举行的，也是政权架构发生特殊变化时以议员为投票主体完成的选举，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全民选举。有分析指出，在1993年斯里兰卡时任总统遇刺、议会紧急启动选举之后，此次选举算得上又一个载入史册的案例。
在225名议员中，维克拉马辛哈获得134名议员支持，其主要竞争对手人民阵线党议员阿拉哈佩鲁马获得82票，另一位参选人国家人民力量党领导人迪萨纳亚克仅获得3票。
此次选举一度被外媒视为维克拉马辛哈与阿拉哈佩鲁马的二人对决——由于迪萨纳亚克所在的党派在议会中仅占3席，其沦为陪跑者在所难免。从选前政治分析师的观察来看，两位主要竞逐者各具优势。
维克拉马辛哈所领导的统一国民党虽在议会中仅有1席，但他获得议会第一大党人民阵线党多数议员的背书，其6次担任总理的从政经验更是一个加分项。作为本次选举杀出的“黑马”，阿拉哈佩鲁马则获得执政联盟中一个分裂派系的提名，并在主要反对党候选人普雷马达萨退选后获得了其支持。
为何最终维克拉马辛哈更胜一筹？
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民旺认为，维克拉马辛哈得到执政党多数派系的支持，是他获胜的先决条件。
现年73岁的维克拉马辛哈在政坛摸爬滚打近半个世纪，在国内外事务上经验丰富，尤其他一直牵头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就经济救助计划进行关键谈判。因此，尽管执政联盟内部发生分裂、就推举新领导人存在分歧，但更多人还是从稳定国内政经形势的大局考虑，选择了富有经验的“老将”。
“我们认为拉尼尔·维克拉马辛哈是唯一有经验、有技术、有能力为经济危机提供解决方案的人。”人民阵线秘书长萨加拉·卡里亚瓦萨姆告诉路透社。
相比之下，阿拉哈佩鲁马是一个持不同政见的国会议员。有分析称，对于一个几乎外汇见底、急需IMF纾困的国家，阿拉哈佩鲁马的顶层设计能力、治理经验都比较欠缺，这成为其最大软肋。
法国24新闻频道援引政治分析人士库萨尔·佩雷拉的观点认为，维克拉马辛哈在选前就拥有“微弱优势”。他通过恢复汽油等部分供应，重新获得了城市中产阶级的认可。尽管他在选民中不受欢迎，被视作“拉贾帕克萨王朝”的捍卫者和接班人（相比之下阿拉哈佩鲁马更易被民众接受），但此次总统人选的决定权毕竟在议会手里，此刻更看重的是国家治理资历，而非对政客派系的好恶。
选前有分析认为，如果维克拉马辛哈当选总统，预计将任命其校友、拉贾帕克萨的坚定支持者、73岁的公共行政部长迪尼希·古纳瓦尔德纳担任新总理。
未来之路不好走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所副所长王世达表示，维克拉马辛哈的未来之路不好走。主要原因在于，该国危机并非由政党或领导人决定，而更多由经济结构、借钱发展模式等多种长线因素，以及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等一系列短线因素叠加导致，无法通过更换一两个领导人来彻底改变。
具体而言，斯里兰卡产业结构相对单一，缺乏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的制造业，常年呈现预算、贸易“双赤字”，并且长期依靠国际金融资本市场融资和国际金融机构扶持维持发展。2020年新冠疫情蔓延后，斯里兰卡旅游业受冲击，茶叶等主要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的需求降低，导致该国外汇缩水。俄乌冲突以来，进口原料、粮食和药品成本飙升，它不得不支出更多外汇，最终诱发经济、社会、政治动荡的连锁反应。
王世达说，当前另一个令人担忧的情况在于，斯里兰卡民调显示，民众的不满已经不限于当局，而是扩展为对统治阶层各个政党的普遍不满。在“官民矛盾”趋势增强的背景下，即便斯里兰卡通过议会民主制“换人执政”，矛盾却始终“没有移走”。
眼下，摆在维克拉马辛哈面前有两大要务。一是能否恢复政治稳定。二是如何通过与IMF的救助谈判等方式使经济走出困局。
对于第一点，林民旺认为，维克拉马辛哈由“总理变总统”之后，可能煽起抗议者怒火——他们认为维克拉马辛哈是拉贾帕克萨的盟友，不希望“戈塔巴雅回家”后“拉尼尔上台”。在选举前，由年轻示威者组成的抗议者刚刚纪念了“百日游行”，选举日当天虽未见示威者冲击议会，但斯里兰卡也是神经紧绷，一条道路三个路障，湖上快艇、军用装甲车严阵以待……而今，维克拉马辛哈当选会不会加剧街头政治，尚待观察。
林民旺补充道，不排除反对派借机造势。斯爆发经济危机以来，反对派始终以终结拉贾帕克萨家族掌权为核心目标，希望让其无翻身之日。但维克拉马辛哈上台后，预计不太会对拉贾帕克萨势力予以清算，反对派出于不满或掀起更多风浪。而如果政治动荡延续，将不利于该国向其他国家和国际机构请求援助。
对于第二点，维克拉马辛哈上月曾表示，他预计将在7月底与IMF达成初步协议。《科伦坡时报》认为，斯里兰卡把重大希望寄托于IMF。如果金融援助谈判受阻，该国经济今年可能收缩6%以上。目前，该国负债510亿美元，外汇储备近乎枯竭，截至6月的通胀率达到54.6%……
“德国之声”网站指出，IMF救助方案可能附带苛刻条件，包括要求斯里兰卡国有企业私有化、实施更深入的紧缩措施等，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斯里兰卡民众难以再忍受紧缩——目前已有大量劳动力属于非正式就业，生活必需品也处于短缺状态。虽然前拉贾帕克萨政府已撤销一些错误政策，但短期内难以产生立竿见影之效，可能需要数年才能帮助推动经济复苏。唯一的好消息是，随着更多斯里兰卡人到国外务工，侨汇可能有所增长，乐观预计是：在未来一年左右恢复至正常水平。
王世达说，从短期而言，维克拉马辛哈应尽快与国际援助方谈判达成一揽子协议（包括向IMF寻求30亿美元纾困款），争取让经济运转起来。从长期而言，需要考虑如何逐步恢复国际资本市场、国际社会的信心。因为该国是近20年少见的主权信用破产国家，国际资本市场对斯融资会非常谨慎。这条“生命线”一旦断了，对斯里兰卡未来发展将构成深远影响。
域外力量的影子
林民旺认为，斯里兰卡最近经济动荡身后亦有域外力量的影子。
比如危机开始后，印度对斯里兰卡的支持强度前后有差异；美国和IMF则没有马上给予斯里兰卡相应的纾困政策；Vox新闻网19日称，不排除美日印澳“四边机制”会以贷款等方式介入……有关国家似乎正在趁斯里兰卡之乱“做局”，对该国实施拉拢。在此背景下斯里兰卡新政府又将何去何从？
林民旺认为，预计斯里兰卡外交不会有太大变化，维克拉马辛哈作为政坛老手，熟悉国际政治，将继续奉行实用主义的平衡外交，既重视与美国、印度搞好关系，也争取同中方进一步合作。
王世达说，西方最近还拿所谓“中国债务陷阱”说事，暴露其针对中国的险恶用心。事实上，这是美西方惯用伎俩，从几年前美国助理国务卿抨击中巴经济走廊以来，污蔑几乎毫无间断。所谓“债务陷阱”显然违背事实。
第一，斯里兰卡的经济危机是由长线短线等若干因素造成的，其借贷发展、负债运行始于上世纪60年代，远远早于中方对斯的大型项目融资（于2010年后启动）。第二，中方在斯里兰卡债务结构中占比有限，约占10%即四五十亿美元，落后于国际资本市场、多边开发银行和日本。所以美西方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更别说，中国今年4—5月间宣布向斯提供共计5亿人民币紧急人道主义援助，最近又提供大米等实物援助。相比之下美国的“帮助”至今仍停留在不痛不痒的表态。谁在为斯里兰卡走出困局发挥建设性力量，一目了然。
林民旺认为，斯里兰卡面临的是短期内部治理问题，经济发展前景依然可期，凭借其优越地理位置，疫情结束后旅游业有望恢复。此外，“一带一路”框架下的许多中斯重大合作项目也为其未来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如果斯里兰卡未来政府的治理、领导能力得当，那么经济复苏并走上正轨也有望水到渠成。
